作者 | 陈法善
编辑 | 邢昀
连续两年，二手燃油车经历 “倒春寒”。
2023 年 3 月，随着东风雪铁龙 C6 一夜之间降价 9 万，不少燃油车企加入价格战，甚至让一些车型新车、二手车价格出现倒挂。而在此之前，国内汽柴油价格因为涨价一直处于高位，导致燃油车车主直呼开不起车、要换电车，二手燃油车生意开启艰难模式。如今极端行情，又压到了二手车商身上。
在浙江温州二手车市场，一些老牌车行已现颓势，被认为 “很难撑过今年”。一位二手车商吐槽，“比炒股还刺激，做了 20 多年二手车从没碰到这样的行情。”
几家欢乐几家愁，在二手燃油车店被迫关门歇业时，专营新能源车的店面接盘油车让出的地盘。“油转电” 的关键转折点，不仅考验车企，更考验 “草根” 二手车商的生存智慧。
二手燃油车 “跳楼” 行情：
一天一个价
“店里有一辆车亏 26 万，舍不得‘割肉’只会亏更多，一天一个价。” 在浙江温州有多家二手车门店的老板王慧向《豹变》吐槽最近多变的行情。
温州二手车市场及马路对面的车立方，是浙南地区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。今年 2 月，随着疫情结束、消费复苏，二手车市场迎来一波 “小阳春”，原以为被压抑了三年的行情就此反转，没想到却在新车降价的降维打击下，又经历了 “倒春寒”。
温州二手车市场内，待售的车以油车为主 / 豹变
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统计，2 月全国二手车市场交易量 145.88 万辆，环比增长 16.87%、同比增长 35.48%，交易金额 934.87 亿元，已恢复到 2022 年 9 月市场旺季的水平。
但多位二手车商表示，2 月的需求反弹属于疫情结束后的报复性消费，后劲不足，卖了一波车后需求跟不上。“特别是燃油车只会更难卖，新车降价，二手车只能跟着降。” 多位二手车行负责人一致认为。
在偌大的二手车市场内，密密麻麻停着数以千计的汽车，几乎都是蓝牌的燃油车，很少见到绿牌新能源车。这些燃油车又根据车价被分成了三六九等，最贵的保时捷、玛莎拉蒂等豪车是车行实力的象征，通常被摆放在室内展厅正中间，起到撑场面的作用；价格稍便宜的 “BBA” 流通性较好，一般放在靠近店门口的位置；而更便宜的普通家用车大多露天停放，被打上 “首付 1 万” 甚至 “首付 888 元” 的醒目标签，用低价去吸引客流。
在过去行情好的时候，保时捷这类豪车利润最丰厚，但就眼下的行情来说，豪车更像是烫手山芋，一不小心就可能砸手里。据多位二手车商反馈，2022 年上半年，一台兰博基尼超跑能卖到 370 万，但今年降到 280 多万。“值这个价，但没人敢收。”
行情波动大是束缚二手车商手脚的重要原因。以往，100 万的车每年差价约 5 万元，200 万的车差价 8 万 - 10 万元左右，但近两年折价幅度能达到 20-30 万元。
“一辆估值 100 万的车，以前收车价 93 万，卖出 98 万，5 万是利润。有人出价 95 万，我是不卖的，再等十来天说不定就有别人花 98 万买。行情稳定，用点时间等有缘人，价格能卖高点。” 王慧说。
“但现在顾客很精，会拿新车降价跟我们砍价，前几天 95 万卖一台保时捷帕拉梅拉，就赚 5000。今天不卖，明天行情可能就低于收购价。现在放得越久，亏得越多。”
近年来，在新能源车的冲击下，车市行情多变，车价也在 “涨价” 与 “降价” 之间频繁跳转。但就二手车而言，价格一旦掉下去，就很难有翻身的机会。一辆奔驰 AMG S63 已经在王慧门店 “躺平” 一年多时间。
“80 多万收的，现在 60 多万，就要在店里过‘两周岁’生日了，价格回不去。” 王慧说。“不过跌了这么多，现在也跌不动了，这车 4.0 排量，V8 发动机，绝版车，以后没有了，会有发烧友喜欢的。但普通车还会继续降。”
为了应对眼下的困境，不少二手车商也开始 “降本增效”。在大多数二手车行，“镇店之宝” 多为百万级别以上的豪车，但这意味着需要承担更大的车辆残值下跌风险。多位车商表示，现在规模越大、库存越多可能亏得越多，收缩规模、去库存，保证自己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。
温州一车行老板表示，去年店面待售的车都在百万以上，四辆车就价值五六百万，今年会保守些，更多做中端车，库存规模也从之前约 1500 万降到目前不到 600 万元。“根本没法预测行情，开业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大波动。” 该老板表示。
电进油退：
“油车更保值” 成过去式
在二手油车价格狂跌、滞销的时候，新能源二手车销量却迎来上涨。
在整个温州二手车市场，绿牌的新能源车并不多见。多位车行工作人员对《豹变》表示，早些年，在电车还不普及、消费者担心电池损耗的情况下，电车保值率远不如燃油车，三年打五折、甚至三折的情况很常见，当时对二手电车很谨慎。加上电车属于新事物，年限普遍较短，导致市面上流通的二手车不多。
而如今，新能源车成为越来越多人购车首选。据乘联会统计，今年 2 月，国内新能源乘用车零售销量为 43.9 万辆，同比增长 61%，环比增长 33%，新能源车渗透率为 31.6%，较去年同期提高 10 个百分点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为何新能源二手车还这么少？
上述店员表示，二手电车太好卖了，常常供不应求，而燃油车卖不动，一进一出就导致市场里留下来的几乎都是燃油车。
在二手电车中，销量最好的是特斯拉，因此不少车行会在室内展厅挨着 “BBA” 等豪车专门留一个车位给特斯拉。“特斯拉新车 26 万，一年内二手车能卖到 24 万，九点几折，油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折扣。” 一车行负责人称。
今年以来，王慧已经卖出了近 200 辆电车，除特斯拉外，蔚来、理想、比亚迪的一年保值率也能达到近八成。但特斯拉价格透明，虽然很好卖、销量大，利润却不高。
二手电车保值率高除了受需求刺激外，还与售后完善有关。对大多数电车品牌来说，一般只有首任车主才能享受整车质保等权益，这也是二手电车折价较多的重要原因。在重庆专做二手电车的林晨对《豹变》表示，一些商家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技术去验收电车，特别是不好评估电池损耗，导致他们不敢收车，其实厂家对二手电车的质保已经挺完善了。
多位二手车商亦表示，他们对电车品质有足够信心，售出的电车会有店里保修，这也打消了不少车主的顾虑。
二手电车行情的重要转折点是 2022 年初的高油价。当时，受国际油价走高影响，国内 95 号汽油售价超 9 元。“保时捷加满一箱油要 800 元，都够特斯拉开近万公里了。” 王慧说。这让电车一下子成了 “香饽饽”，在巨大的需求下，二手电车保值率不断攀升，而燃油车保值率持续走低，“油车更保值” 逐渐成为过去式。
也是在近期，东风率先开启了新车降价潮，保时捷、奥迪等品牌公开表示 “不降价”。从品牌调性看，这些都属于售价较高的豪华品牌，跟风降价或有损品牌形象。不过多位车商看来，降价是早晚的事。
根据乘联会统计，2 月豪华车中的新能源车渗透率 22.6%。上述车行负责人表示，中端车电动化已经很明显了，高端车还需要一段时间。
对燃油车来说，合资豪华品牌尚能暂时维持高价，但在国产新能源车的冲击下，豪华品牌电车恐将越来越难维持价格优势。
以奔驰 EQS 为例，先锋版原指导价 107.96 万，2022 年 11 月，官方降价 23.46 万元，指导售价变为 84.5 万元。3 月 15 日，《豹变》致电北京多家奔驰 4S 店证实，该车实际售价已经低至约 71 万元，而同级奔驰 S 级燃油车售价 83 万起。
二手车商找出路
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统计，2021 年全国交易市场内二手车商约 57 万家，近 70% 为夫妻店、个体户等类型商户，体量较小，抗风险能力差。
行业巨变之下，处于车市终端末梢的二手车商的日子不好过。有车商直言，近两年极端行情下，除了专营二手电车能赚到钱，卖二手油车不亏钱就不错了。
温州车立方旧车市场一条街前后十几家店，这些店铺在市场的沉浮中也经历了多轮洗牌，不少人表示，“今年可能会有更多店开不下去。”
去年上半年，受高油价、疫情、国 6 环保标准多方影响，二手燃油车流转速度大幅下降。进入去年下半年，随着疫情好转、政策放宽，二手车市场迎来一波 “小阳春”。2022 年 6 月底，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 “对小型非营运二手车，8 月 1 日起全面取消迁入限制”。
二手车市场的行业景气度与汽车流通政策高度相关。一般来说，一二线城市二手车更多、车况好、价格也更便宜，二手车通常会由高线城市向低线城市流通。此前受政策限制，不少不符合标准的二手车被挡在了低线市场之外。如今随着政策放宽，一些二手车商也从中找到了商机。
与老一辈主要依靠本地市场卖二手车不同，虽然人在温州，但王慧通过两台电脑、多部手机与北京、上海、杭州等地市场保持密切联系，把生意做到了外地。“昨天刚在北京提了台车，就是让当地伙伴帮我处理的，用拖车送到客户那。” 王慧说。
不少二手车商在压缩油车规模的同时，也在往新能源车转型。在温州二手车市场，几家燃油车行关门歇业，一些新能源品牌进场接盘。
在重庆专做二手电车生意的林晨入行近十年，一开始也是卖二手燃油车，但这些年明显感觉传统燃油车卖不动了，后来接触到二手电车，感觉卖得挺不错，索性就转型专卖二手电车。
一年前，他在重庆经营两家门店，一年后，门店已经扩展到八家。林晨认为，二手新能源车是大势所趋。“我走量，不求单车利润有多高。” 林晨说。
林晨还利用起了短视频和直播，将自己打造成新能源车圈的 “网红” 为生意拓展增量。2023 年至今，林晨已在线直播 40 余场，虽然无法像电商直播那样直接在线交易，但也收获了不少人气，粉丝群近千人。二手车交易中需要的信任关系，从这些私域流量中得到了一定转化。林晨表示，此前有河南的客户看到他抖音，专程而到重庆找他买车。
虽然新能源提供了风口，但多变的行情下，车商们普遍更加谨慎：快进快出、价格高了不收，静观其变。“收车价 100 万，现在 101 万就卖，尽快出手。” 一位二手车商表示。
此外，一些高价豪车搞起了 “预售制”。“有客户想买奔驰大 G，现在要先给我打定金，我再去帮忙收车。如果按以前的行情，我会先收好几辆，放店里等客户上门挑。” 王慧说。“这很考验资源，卖得快，后续资源要跟上。”
虽然短期行情看不准，但长期趋势很清晰，在电车取代燃油车的大趋势下，减负、主动求变是出路，“重资产” 运营或将被时代所抛弃。
